蘇荷並沒有做過多的停留， 即使她聽到了姜艾口中的， 讓她感到略有些刺耳的言語， 她也不會露出不妥帖的表情。

只是最後離開的時候，她的目光越過姜艾與林旭相遇，露出和善的笑容，“看來小旭已經進步了很多， 不再是以前那個樣子了。”

以前的樣子是什麽樣子？

姜艾雖然有些在意，但是依舊警惕地看著蘇荷，直到她背影的完全融入黑夜之中。

姜艾也因為這個機會，從林旭口中知道了他不願意說出的過去。

蘇荷離去後林旭明顯松了口氣，回到房間後，他開始嘗試著用平和心態把這件事清晰客觀地說出來。

沒錯，客觀。

姜艾覺察了一件很微妙的事， 和姜艾回憶不好的事時無法克制地帶著內心的情感不同，林旭在訴說這件事的時候是努力將自己從故事中抽離出來的平靜。

林旭說著蘇荷對他兒童時期的行為， 那些細小的，游走於教育與責罰邊緣的事情已經過去很久， 但依舊印象深刻。

“以前我不太懂的事情，其實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沒有什麽迷惑了，”林旭並不想和蘇荷有任何方面的牽扯，“父親遲遲不願與她結婚， 哥哥已經是有了自己想法的少年，那時只有我是她可以發洩的對象。”

林旭為什麽會那麽敏銳，除了天分， 還有他在兒童時期，什麽也不懂的時候，就需要感知到蘇荷隱藏於微笑下的細微的情感。

開心，生氣，隱忍，和貪婪……相對應的會有怎樣的懲罰，逃得掉或者逃不掉。

是否能夠覺察到情緒，是真的能關聯到他生活的技能。

“你很厲害啊，”姜艾發自內心地感慨，“在那個時候做出了正確的選擇。”

如果一直都呆在那種環境的話，正常的人也會變得奇怪吧。

林旭托腮，很是理所應當的模樣，“我是不會猶豫也不會回頭的類型，據說和我爸很像。”

這種說法讓姜艾眨了一下眼，“如果林旭你的爸爸也是不會猶豫的類型，為什麽蘇荷一直都在他身邊，他卻沒有再婚呢？”

林旭對著陽臺放空的視線收回，扭頭看向姜艾。

“你從來沒有問過爸爸關於蘇荷阿姨的事嗎？”姜艾從他的表情中猜測到一些。

林旭沒有開口，沈默也是認同。

“那我覺得，”姜艾小心翼翼開口，觀察者林旭的表情，“你可以趁著過年的時候問一下爸爸，同時告訴他你兒童時期都經歷過什麽。”

林旭垂了眼，纖長的睫毛鴉羽一樣落下陰影，“他不會信我。”

林旭壞小子的形象定型後，蘇荷即使有嚴厲的行為，在別人看來也是為了林旭變得更好的努力。

“但你也沒有和他說過不是嗎？”姜艾說，唇角露出笑意，“我最近遇到一件好事。”

林旭擡眼，看到姜艾眼眸彎起的模樣。

“我和爸爸掃墓的時候，我遇到媽媽了。”

林旭知曉姜艾是跟著爸爸生活這事，也知道她和母親很久沒有聯系的事。

“我以前總覺得媽媽只愛姜茁一個人，所以姜茁去世後她作為母親的一面也死掉了，她徹底放棄我了。”

姜艾低頭，明明是幸福的事，但是不知為何在訴說的時候眼眶會有些熱意，眼淚模糊了視線。

“但是當我冒著雨追上去的時候，她問我冷不冷，問我踩了雨水的腳涼不涼，我才知道我也是被她愛著的……雖然現在看起來小小一點點，但是可能其他的愛意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埋藏著，我要努力一點才能把它們挖掘出來。”

她一定要非常非常努力才可以。

“我不想讓那些愛意一直埋在土裏，我想看到它們，找到它們，把它們曬在陽光下……”

姜艾後面的話沒有說完，林旭從身後抱住了她。

姜艾能夠感受到對方呼吸噴灑在她耳根，溫暖的氣息籠罩於她。

“我知道《失落鯨魚》是你寫的。”林旭開口。

姜艾睫毛微顫，她一直以為只有季遠一個人認出來是她。

她以為林旭是因為無聊才追那個故事的，原來他一直都很認真。

“只聽自己聲音的星球是寂靜無聲的，這個道理你那天就已經講給我聽過。”林旭開口。

“所以不要再用自己舉例了。”他聲音悶悶。

林旭第一次知道姜艾家的事，就是因為與哥哥有爭執，姜艾握著他的手告訴他自己的父母也離婚了。

因為急於想要把溫度傳遞過去，害怕對方會因為自己的靠近而受到傷害，所以以極為謹慎和低微的態度，一次次地把傷口揭開，告訴對方“你看我也是樣的傷口，就快要痊愈了”。

反覆撕裂的傷口怎麽能夠痊愈呢？

“姜艾，”林旭開口，“我非常珍視你，我希望你更加快樂。”

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做，他好像已經是個很喪的人了。

姜艾輕笑一聲，雙手輕輕握住他摟在她肩膀的手臂。

“林旭，我是遇到你之後才變得幸運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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